生花花hanajun

执离戬杰推
比起写手更爱当黄牛的儿童文学出版er
相隔十年再混同人界的小透明
间歇性写文,抽风性冒梗
对读者从来不负责

【全员】厉害了,我的妻(拾捌)

刺客AU

此文又名光风霁月的公孙副相与四位娇妻没羞没躁的生活。

刺客列传官配,钤光,执离,仲孟,齐蹇。

【1】 【2】 【3】 【4】 【5】 【6】 【7】 【8】 【9】 【10】 【11 【12】 【13】 【14】 【15】 【16】 【17】


终于到了故事的拐点,此章与主线相关,不知道小伙伴们看出来没,有很多暗线在第二章便铺了,一直在酝酿发酵,到第十八章爆发出来。

这章也是对后面剧情的铺垫,几对再这章过后都有新突破,毕竟有冲突才有前进嘛!


【18】

“坤爻。”孟章叫出声来,话音虚虚怯怯,声不大,但他确定,树下那人能听见。

孟章和坤爻相识有好些年头了,在孟章眼里,坤爻总是静静站在远处,夜深月昏,他只能看见他宽长的肩,挺拔的背,像是一株寒松,又像一把未出鞘的剑,散着凛然的气息。

锋芒总在暗处更显锐利,坤爻便是这样的人,即使是从不露面目,也教人移不开眼。

孟章没想到能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见到坤爻,欣喜上头忘了大家礼数,竟提着衣襟小跑过来,可还未到树下,他便骤然停住了。

树下的人堪堪转过来,那人穿着玄色的胡衣,窄袖短氅,脚下踏着长靿靴,腰间系着蹀躞带,冬日的光透过树枝泼下来,投在他俊美的脸上,眉目间如和煦春风掠过,透着淡然惬意的笑意。

孟章的眼蓦地冷下来,他将衣摆放下,然后稍稍向后退了一步。

他的坤爻素来冷然肃穆,绝不会有这样的笑容。

“嫂夫人,”那头的人看着孟章,嘴边噙笑,眼里生辉,“你方才是在叫在下?”

这戏谑的调调还能有谁,大理寺卿仲堃仪呗。

孟章此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,平日里他都谨慎细致,哪里出过这样的岔子,而且这岔子太荒谬出格,竟让他把仲堃仪认作了坤爻。

两个天差地别的人,怎会在一瞬间认错?

孟章一边自责,一边拿眼剐仲堃仪,今日这位大理寺卿没穿长衫,也没穿那件见着就让人生寒的立领官服,而是一反常态地做骑装打扮,正是贴身窄袖的武人装束,才让孟章一时认错了人。

可是……这肩,这背,还有这身姿都与坤爻有几分相像,孟章不由又多看了他两眼,本想仲堃仪文官出身,身子应与其他读书人一般孱弱,可今日见了这束腰短衫的打扮,才发现这人宽肩乍背,身形极为伟岸挺拔,说是习武多年的练家子也毫无违和。

“嫂夫人,你这般热切地看着在下,让在下好生羞愧。”仲堃仪眨眨眼睛,他虽说出羞愧二字,脸上却丝毫不见赧色,反倒是低下头盯着孟章,一双俊目盈满笑意。

孟章听他这番孟浪话,顿时从微怔中清醒过来,旋即红了半颊,心慌地斥出声来:“莫要胡言乱语!谁看你了!”他停了片刻,忽然又道,“仲大人是读圣贤书的,不知礼义廉耻四个字会不会写,就是街口的菜贩,也知他人妻眷内房避嫌,你怎敢只身一人踏入我的居所?”

仲堃仪莞尔,似是习惯了孟章的怨怼,不作答反而从腰边茄袋里掏出件东西,那东西虽小却包装得精美,是个用金丝锦带系着的青花纹盒子,掀开盒子,里面是四色豆羹,晶莹剔透的羊羹底部透着牡丹花瓣,层层卷卷,仿若三月芳菲景再现。

这是黧露楼的招牌甜食羊豆羹,东洋传来的精贵物,也是孟章这等嗜甜之人的心头好,方才他和璇二在黧露楼前停顿了片刻,正是在犹豫要不要买上一份带回府里。

“在下得知嫂夫人喜好黧露楼的甜食,特买了送给嫂夫人。”

“我爱好什么,由得你来送?”孟章瞅着他递过来的馈礼,立马皱起眉头,再好吃的东西由讨厌的人送了来,甘甜便成了糟糠。孟章想将那东西推回去,抬手广袖一拂,没成想使的劲大了些,又或许是仲堃仪故意没拿稳,那羊豆羹连着盒子一起被拂在了地上,剔透羹肉上沾了尘土,这回是彻彻底底成了糟糠。

孟章愣了愣,他本意并非要将这东西拨在地上,眼看着百两一块的精贵点心就这么糟蹋掉了,心中难免有些过意不去,他盯着地上的东西,暗暗地啧了一声。

“夫人。”

就在此时,不远处传来一个温雅的声音,寻声探去,从等闲居屋正堂走出来一个人,穿蓝衣束小冠,身形颀长步履翩翩。

言者,正是这所大宅的男主人公孙钤,他方才刚好撞见孟章拂袖那幕,府里这位素来端正律己的二夫人竟也有如此失态的时候,教他颇感意外。

孟章一见着公孙钤,神色立即收敛几分,稍稍后退,然后不大自然地别过脸去。

这两人平日里相见就像仇人冤家,你不理我我也懒得理你,可眼下不同,有外人看着,怎么着也得虚与委蛇做做样子。

“夫人,”公孙钤见他脸色不佳,迅速走上来扶住,又道,“我在厅里等了多时才见夫人归来,是否累着了?屋外风大,快进屋以免着凉。”

孟章僵硬地盯着公孙钤扶上来的手,半晌吐出一句:“你这位好友擅自闯了内苑惊扰到我,你说,该怎么办吧。”

孟章望过来,抛下一个不大好回答的问题,公孙钤扭头与仲堃仪对看,却见仲堃仪依旧悠悠闲闲地笑着,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。

 “夫人有所不知,仲兄并非独闯等闲居,而是跟我一同前来,我在前厅等夫人,他便在院子里赏风景。”公孙钤解围道。

“仲某近来常在府上叨扰,给嫂夫人添了不少麻烦,今日特特带了礼物相送,没想到惊扰了嫂夫人,令在下愧疚不已。”仲堃仪补上一句,可那语气实在看不出来他愧疚在何处。

大理寺供职的人平日审案问罪,最善诡辩,是非黑白单凭一张嘴,孟章哪里是仲堃仪的对手?而今公孙钤又在此处,若再继续与此人纠缠斗嘴,恐生出些别的岔子来。

于是孟章瞪了仲堃仪一眼,轻咳一声,刻意将话题绕开:“今日在街上耽搁了一会,不知老爷找我何事?”

公孙钤见他相问,也不兜圈子,直接说道:“下月初一王上去北围场冬狩,我亦需同去,记得上回东陵赵卿公送过来一把好弓,正放在宝阁里,今日特来向夫人讨要。”

孟章面有疑色:“冬狩向来接近年关才办,为何今年提前了这么多?”

“邻国钧天、伽罗、吐蕃的使臣近日抵京,王上有意邀请这三位使臣共猎,便将冬狩宴往前推些,况且今年是雨雪灾年,若再往后,遇上大雪封山就猎不成鸟兽了。”公孙钤耐心解释着,“今年冬狩还有一处与往年不同,那三位使臣供了一个主意,王上很感兴趣,同去的侯王和氏家大族需自带亲卫组成狩猎队伍,几家共猎,竞夺山中林物。”

旁边的仲堃仪听到此处,嘴角一边忽然上扬,极其细微地哼了一声。公孙钤话虽这样说,但是朝中人都知道,这哪里是使臣们想出来的点子,中垣迎客向来都是宁王的事务,几国使臣与宁王交往甚密,此次共猎点子必是宁王的授意。

孟章并不知晓朝中这些复杂门道,思忱了片刻方说:“自带亲卫?老爷的意思是要调府内护卫?”

“这也是我要与夫人说的,王上有令,每支狩猎队伍需五十人以上,且自备角弓羽箭。” 

“五十人?府中护卫不过七十,如此一调,府中岂不是无人了?”孟章皱紧眉头,“况且北围场离京城甚远,快马来去需得两日,万一府中有事发生该怎么办?”

“王命已下,不能不违。”公孙钤叹了一口气,又道,“这次冬狩阵势浩大,各位皇子王公皆需带亲卫参加,不可例外。”

仲堃仪幽幽开口:“岂止是亲卫,兵部陈彧自动请缨,调了大半兵力随王上同去,浩荡王军与诸位王侯共猎,也是一场难得的中垣盛景了。” 

“也不尽然,京里还有府兵。”公孙钤见孟章面上忧色更重,于是说道,“夫人放心,我已知会府兵统领,夫人可随时去城东寻他,冬狩的这几日家中由府兵照应,按理不会出什么差错。”

“但愿如此。”孟章微敛双目,心中有些不安,方才在街上看到的流民,无主的安南奴,提前了的冬狩,调走的亲卫,这些细细碎碎萦绕在他脑子里,直教他心烦意乱。

“嫂夫人,还有仲某呢,大理寺可不走,若有烦事随叫随到。”这时仲堃仪接过话语,见他两眸撇来,挑唇缓缓一笑。

 

腊月初一,中垣王携三国使臣从京出发,向北至围场冬狩,诸皇子重臣跟随在后,一路浩浩荡荡,锦车辇轿,戎兵骏马排成长列,设宴礼器乐器,狩猎角弓羽箭足足装了二十余车,无不彰显国之强盛,沿途百姓见此阵仗,皆夹道围观,赞叹不已,如此之景只得中垣盛世堪当。

公孙钤亦在队列中,他身穿骑衣,腰间是墨阳剑,座下是白鬃马,肩头坠下一簇长羽雀毛,一派光风霁月的天然风流,璇三与公孙府五十余亲卫伴其左右,各个背挂弯弓,身着蓝色软甲,气势非凡,所经之处无人不叹,这京城的无双公子果真俊美无涛,世无其二。

长队走出数里,在鹰脊坡与宁王执耀的亲队汇合,公孙钤朝前望去,宁王骑着黑色骏马,穿一身玄色胡服立在坡头上。

公孙钤在看他,他似乎也在看公孙钤。

那双像鹰般的眼睛深深暗暗,与他高高束起的墨发,他那身绣金蟒的黑衣,他背后猎猎摆着的黑披风衬在一起,最后竟都融成了一片黑。

从北面忽来一阵强风,卷黄沙掠过猎队,队列中的马匹被风眯眼,躁动不安,队前高举的幡旗晃得厉害,公孙钤撇过脸去避风,但听前方传来个声音:“起大风了!速速前进,赶在日落前山谷下安营!”

 起风了。

公孙钤猛地回过头,朝京城的方向望去。

十里坡路,腊月飞霜,尘土黄沙被风卷起,漫天弥散。远处京城的门楼被这风沙遮住,便再也看不清,望不到。

的确是起风了。

公孙副相府,孟章迅速走到窗边将等闲居的阑窗关起来,谁知风儿太烈,案上插着腊梅的花瓶兵乓一声,碎瓷落了一地。

向煦台内,慕容离将王上赐下的那副画再一次摊开,他拿刀对着画上微凸之处轻轻划下,两指一拨,这画的夹层处竟藏着一张薄绢,他打开看了半晌,然后面无表情地静静阖上。

南苑寂静,陵光倚在雕栏上,任凭狂风将他的长发吹散,他抬起头,将艮墨池暗地里传给他的信展开,迎光相看,那上面写着一行字:腊月初四,里应外合……

腊月初四……

今日是腊月初一。

还有三天。

 

是夜。

慕容离夜晚睡得不眠,方夜在外来回看了几次,才见他将屋内的灯烛熄灭。

明烛一息,万籁俱寂,四周黯色压来,越是这样黑的夜,越是能让人回忆些白日里不敢回忆的往事。

慕容离闭上眼睛,思绪悠悠忽忽,身子仿佛一叶孤舟在湖水漩涡里飘荡,隐约中,他好像看到一个穿着赭衣的男子,立在雕栏玉栋的廊下,弯起眉眼朝自己微笑,然后说,阿离,我没负过你,你为何要走?

紧接着,他转过头去,看到江南佛寺里,金身佛陀前有个小男孩在呜咽,那时已是深秋,可那男孩还是穿着避不了寒的薄衣,见自己看过来,迅速抹去眼泪。那男孩瞪了他一眼,狠狠地说,你走,我不需要你怜悯!

再来,他听到有人在身后叫他,转身,是他许久未见的父亲。父亲摸着他的头,在他耳边轻轻地说,阿离,能到今天这一步,皆是父亲的错,莫听,莫想,莫怨,父亲还完罪孽你便不用再还了……

最后,他发现自己一身血糟躺在大牢里,脖子被勒得生疼,肩上还汩汩流着血,恍惚中,忽然听到有人跟自己说,你也是走运,临死还有人惦记着你,起来吧,公孙副相提你出去呢!

出去?

怎么出去?

他挣扎着想起身,可四肢好像被捆住了,怎么都挣脱不了,然后一只手钳住他的脖子,让他喘不过气来。

…………

慕容离猛地睁开眼,支起身子,大口喘着气。

耳边,传来不合常理的喧闹声,静听,有马蹄声,有哭闹声,有撞击声,一阵一阵传入耳帘。

慕容离茫然地抬起头,将目光探向窗外,本该黑漆的夜空此时正泛着诡异的橘光,再细看便能得知,那是远处映照在夜幕上的火光。

“公子,”门外传来方夜低沉且急速的声音,“城北乱了。”

屋内起初并无响动,方夜等了片刻,屋门才被缓缓推开,慕容离披衣从里面走出来,方夜一见他面色便禁不住呼喊出来:“公子!”

微光下,他那位清隽秀雅的公子此刻煞白着一张脸,那两片唇毫无血色,额头生出津汗,些许额发黏在颊边,眼中,竟是一片木然。

“哪里乱了?”慕容离问道,有些漫不经心。

“城北,那些流民反了。”

慕容离轻轻转过身去,仿佛丝毫不关心这纷乱嘈杂,可还没走出几步,他双眼一花,身子猛地晃了晃。

 

 

轻风落语堂。

孟章静静坐在椅子上,相对堂下窃窃私语躁动不安的仆从,他显得格外镇定,璇二奉上醒夜茶,他看也不看接过喝下,然后将碗搁在手边,双眼只盯着堂口。

三更时,堂外终于传来信报。

“如何?”孟章问堂下跪着喘气的家仆,“城北如何了?”

“回二夫人,府兵全去了北边,怕是难有人手过来这边。”

“我问的是城北形式如何,都现下这个样子了,自然是护住北边要紧!”孟章狭起双目,话里有怒气。

跪着的家仆被孟章吓得缩起了脖子,忙答道:“那边……不大好,一茬一茬的,都带着刀剑,人太多,又都是被鼓动的百姓,府兵不敢压人,只得步步退后。”

“兵部呢?兵部去哪了?”孟章逼问道,“不是还有小半兵部在城里么?”

“听府兵徐统领说,兵部陈大人随王上冬狩去了,上头没指令,驻守的不敢随意派兵,兵部因先前太子调兵之事已受到王上责罚,这次是真不敢随意掺和府兵的事了。”

“不敢参与?”孟章手拍在桌子上,“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京城百姓遭殃?府兵若是镇不了,他兵部也难逃罪责!”

仆从吓得不敢抬头,就在这时,堂外又有人报:“二夫人,城北陷了,府兵压不住,大批人正往城中涌来!”

话一出,堂上堂下众人皆倒抽一口冷气,这场骚动就好似垒好的牌九最前头那张牌,轻轻一推,一张,两张,三张皆往后倒去,等倒成一片的时候,便再也救不回来了。

百姓造(HX)反,遭殃的还得是百姓,这群走投无路的流民被鼓动来了京城,本想过上好日子,却不知这处更是个阿鼻地狱,官吏压着,府兵镇着,最后只能铤而走险拼上一遭,能抢得多少便是多少,至少比等着饿死强。

今夜京城,怕是要历一番大劫了。

孟章深叹一口气,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内屋走。“璇二,”他开口说道,“将大门关紧,派人去阁楼上瞧着,如有良民要进来避难,便放他进来,至于那些流民,不可妄自伤害,估计闹一闹便会撤去。”

璇二忙领命撤下,这时跪着的仆从又报:“不止流民,河边聚了大批安南奴,不知什么时候也掺和进来,趁乱跟着流民一块闹反!”

“安南奴?”孟章一怔,猛地停下脚步,“他们如何会聚到一起的?”

不对,太不对了。

孟章低头咬着唇,越想越不对劲,这一环接一环,一招套一招,究竟是因谁而起,又究竟指向何事。

忽然,他脸色变得煞白,再将头抬起来时,众人见他那双眸中竟带着几分惊慌。

这根本不是流民闹市,这是一场策谋已久的朝堂争斗!

“来人!”孟章肃然开口,“将全府的灯点上,挑四个身手好的候在大门口,其余人,跟我去宝阁门口守着!”

四更天,应该是夜最沉的时候,腊月阴霾,天上无星无月,可整个副相府却灯火通明,宛如白夜。

孟章让下人收拾出一处隐蔽的屋子,命府中女眷与老者暂避此处,然后盘了盘人数,带着余下三十几口人在宝阁前守着。

“三夫人那处去过了么?”孟章立在院子里,披着御寒的墨绿氅衣,稳得仿佛一株沐雪迎风的松。

“去过了,三夫人不愿随小的去避险,说是待在向煦台便可。”身边家仆如是说道。

孟章点了点头,既然慕容离不怕,那也不必多忧,他想了想又问,“还有南苑的陵公子,也安排了么?

“璇二管事已去南苑了。”

孟章又是点点头,他抬头望着天,不再作声,高墙之内看不清外面情形,只知道团团簇簇的火不断从京城四处燃起,将黑天染成橘色,围墙外的厮杀声越来越近,分不清到底是民在抗兵,还是兵在压民。

此时此刻,忽然有人来见。

徐公公从偏门走进来的时候,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景象,府中一处不大的院子里聚着不下三十人,每人皆披甲带刀,神情肃穆,一个束着马尾高辫的男子站在当中,墨氅下是一席束袖的短衣。那人拿着一把剑,灯烛映在他脸上,长睫之下的清眸随着火光明灭流淌着光,他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坚定,如寒冰一般地冷静,又有凛霜一般的气势,可那张脸看上去还像个孩子。

“二夫人,”徐公公掬袖拜道,“杂家来请二夫人与其他几位夫人入宫。”

孟章见来的这位公公穿红宦服,知是太后宫里的公公,不由皱起眉开口问道:“外头如何了?可有兵来压?”

徐公公摇摇头:“不大好,兵部不敢压,只能守着皇宫,太后娘娘担忧诸位,特派杂家接夫人入宫暂避。”

孟章长吁一口气:“这不是没法守,而是不愿守,京城大劫,苦了百姓了。”

徐公公也叹道:“王上和诸位皇子都不在,京里没有能管事的,谁敢出头?乱民也是民,混在一处哪能分得清是良是恶?万一杀狠了,回头怪罪下来,没人能担得起。其实府兵也没派多少人去压,各部都明白里头的道理。”

这是个大实话,孟章自然能听明白,可是明白了又能怎样,他被束在这高墙内,连出府都得被人领着带出去。

“杂家的车已经候在门口了,请二夫人和其他几位夫人准备准备吧,时候不早了,还是宫里安——”

话还没说完,空中忽然飞来一支箭,咻的一声射在徐公公面前,尖刃深深扎进土里。

徐公公大叫一声,往后踉跄了几步,直到被众人在后面托住,才哆嗦地直起身来。

“终于来了。”孟章望着那箭,果决地朝四周喊了一声,“还不速速迎客?”

徐公公愣住了,数个人影在他眼前来回晃动,他在宫里待了多年,见惯了内宫撕斗,却不曾见到过这番景象。

眼前这个人,明明是位养在深苑的夫人,该是穿金戴银,恭顺夫君的,竟也有如此磅礴万钧的气势!

又或许,这才是大家该有的风范。

徐公公望着他,腿一软,再次往后倒去,这回身后无人来接,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。

 


陵光俯下身子,将耳贴近地面,听了数刻后,不由将手指蜷起。

果真,那些人来了。

他到现在才完全明白艮墨池信中的意思,只是他没想到,宁王为了要那样东西,竟会布下这么大一个局,将整个京城的人都拉下水来。

藏在公孙钤府中的继位诏书和兵符真对他这么重要?值得用无数百姓的性命来换么?

陵光将手握起来,修得齐整的指甲抠进肉里,不一会就溢了血。

“腊月初四,里应外合。”

他没想到是这样的合,是搭上无辜人的命才换来的合。

此时此刻,他忽然有些不想出去了。

苑口这时传来动静,陵光立马警觉地将手伸向背后长刀,半响,只听门口轻轻传来一声:“陵公子,是我,璇二。”

陵光有一刹那的怔愣,待反应过来后他的手已从刀上撤下,耸着的肩膀也已松下来。

“进来吧。”悉悉索索了一阵后,他朝屋外喊道。

璇二听到回应,推屋进门,屋内未点灯烛,他提着灯笼,朝前一照才发现陵光坐在床上,被褥掩得很高,盖住了他的身体。

璇二赶忙将身子转过去,慌里慌张地解释:“小人不是特意打扰公子歇息的,不知公子听到动静没有,今夜京城出了些乱子,二夫人担心公子安危,特派小人请公子去安全的地方避一避。”

话讲完已有半晌,背后还不见动静,静悄悄地,无人应他。

璇二忍不住回头,可触到那人的眼后,又蓦地转回来。

“……知道了,待我换身衣服,就随你来。”陵光柔下嗓音,缓缓回道。

陵光柔下来的声音婉转慵懒,钻入耳中酥软人心,璇二咽了咽吐沫:“那、那小人这就去苑门口候着,等公子换好衣服。”

他放下手中的灯笼就朝门口急急走去,然而没走几步忽然停下,他停在那里,喘了几口粗气,似是经过了百般挣扎,又转过身朝陵光处走来。

“有样东西……小人想送给公子……”他在陵光的床边跪下来,眼神飘忽了一阵,终是豁出去般地对上陵光,“今晚着实有些乱,小人怕现在不送,以后便没机会送了。”他从衣襟里掏出一样东西,放在陵光床头,“前几日在坊市里瞧见便觉得特别适合公子,若是公子不嫌弃能收下,小人便也知足了……”璇二声音越说越小,话到末尾,竟是听不大清了。

“公子不说话小人就当公子收下了!小人,小人去苑门口等公子!”璇二讲完要说的话后,匆匆丢下这句,逃也似的跑了出去。

陵光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,这才掀开被子,伸出手将放在床头的东西拿起来。

那是一根十分精美的发带,紫金丝线编制,尾部拴着紫尾长羽,与珠玉串在一起叮当垂下,若是将它束在头上,定会如朱雀般炫目夺辉。

璇二的这番心思,陵光怎会看不出来?

他盯着发带看了许久,然后将它收进怀里,他从床上跳下来,露出一身黑色的劲装,还有他那两把凤尾长刀,也从被子下显现出来,静静躺在床上,在昏暗中泛着白光。

陵光从屋里走出来,他裹着一块宽大的鹿皮披风,缓步走至苑口,却并没看见璇二的身影。

“璇二?”他轻轻唤了一声,扭过头去,眼角突然瞥见骇人的一幕。

不远处的花圃旁倒着一个人,面朝地,一动不动地摊在那里。陵光凝住目光,快步走上前将那人翻过来。

果不其然,正是璇二。

陵光抚上他的脖子,那处有一道流血的伤疤,这是新伤,也是致命伤,用最锋利的刀砍过,只消一瞬,便再也站不起来。

“陵光,”背后幽幽传来声音,“你再不出来,我等都以为你背叛王爷了。”

陵光不用转身,他知道说话的人来自何方,受命于何人,又要做何事。

“他不会武功,你何苦要置他于死地?”陵光敛下目,将脸藏在暗处。

“暗卫杀人需要理由么?你又不是头一回执行任务,”背后的人嗤笑道,“对于我们来说,这世上只有两种人,一种是主子,另一种是能杀的人,任务来了,就是皇亲国戚也照杀不误,更可况他只是个下人。”

 “一种是主子,一种是能杀的人。”陵光森森勾起嘴角,慢慢重复着他的话,“我做了八年暗卫,今日才头一遭领悟到这个道理,只可惜啊,悟得有些晚了。”

他转过身子,朝那人粲齿一笑,接着下一秒,两道寒光划来,那人还没看清路数,便觉脖子一凉,伸手抹去,鲜血汩汩而下。

“你也是能杀的人。”陵光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杀手,眼里尽是寒意,“他的伤我还给你。”

“你——”那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,话没说完便轰然倒下,他脖子上也有一道长疤,同璇二的生在同一处地方。

陵光捋了捋刀刃上的鲜血,将那两把凤尾刀重新插到背后背起来,他在璇二身边蹲下,将他睁着的眼睛抚上。

头顶上传来唳声,数道黑影跃上高墙楼顶,这些人并没有理会这处发生的事情,而是直直朝向煦台的方向奔去。

呵。

陵光抬头望着瓦上的人,忽然冷笑了一声。

今夜真是一场大戏。府外流民作乱,府内不仅有暗卫,更有寒天宗的人。

这是,要赶尽杀绝么?

陵光脑中忽然闪过一个身影,那抹淡然的,优雅的,从不慌张的身影,若是他在,又会怎么应对?

会同他一样,拿刀杀人吗?

若是他回来,见着这残局,该有多心疼?

他那么儒雅谦逊,怎能见到今晚这般地狱景。

陵光忽然有些庆幸,庆幸他不在场,看不到这些血腥糟粕,那抹素雅的蓝衣,还是该站在青光白日下才漂亮。

 


孟章喘着气,手已不大能握紧剑。

他身上那件墨氅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,背后被划了一刀,正汩汩流着血,腮旁也有一道口子,也许皮肉翻了出来,正火辣辣得疼着。

他带的三十几口人渐渐减少,最后竟用十指也能数得过来。

步,是一点点往后退的,最后退无可退,只得将背抵在宝阁门上。

“二夫人!别守了,命要紧吶!”徐公公趴在地上嘶哑地叫着,今夜袭来的那群人并没伤他,那是因为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,只为宝阁里的某样东西而来。

这波人显然不是流民,也不是安南奴,至于是谁,孟章心里清楚,他也清楚这群人来做什么,如果此刻放下刀,他兴许还有一线生机。

但是他不能够,有一半是因为他是公孙府里的二夫人,整个府的责任都压在他身上,还有一半,则是为了坤爻。

前方又是一波人,孟章大喘了一口气,紧了紧手中的剑。

他要争一争命,若是……若是能挺过这遭……


轰的一声,偏门被撞开。

孟章转过头,看见一批人从偏门涌进来,都穿包金边的束腰袍子,领子飒飒地翻起来,腰边一溜儿系狴犴铜牌。

“大、大理寺的人!”徐公公眼睛亮起来,就像溺水的人看到了浮木,“大理寺的人来了!大理寺的人来了!”

仲堃仪在队伍最前列,他一眼就看到了血斑斑的孟章,也看到了他脸上背上的伤口,正森森地流着血。

“傻子!守着这处不要命了吗!”仲堃仪眼里充血,朝孟章大吼一声。

这一吼,竟让孟章愣住了。

孟章从没见过仲堃仪这幅模样,那张脸布满了戾气,眼中的笑也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,是肃杀,是怒火,还有几分慌乱。

大理寺的人代替孟章堵住了攻上来的暗卫,刀剑相抵,又是一阵厮杀,昏天暗地中,仲堃仪朝孟章走来,一把钳住他的胳膊。

“跟我走。”他紧紧拽着孟章,语调急促。

孟章猛地抽开手,倔强地别开脸去:“走哪儿去?走不了!”

“我的话你也不听了么!”仲堃仪的眼光凌厉似刀,肃声喝道,那声音此刻低沉冰冷,入耳,竟是那么的熟悉。

孟章浑身一震,转过脸来,眼神有些滞住。

下一刻,仲堃仪搂住孟章的腰,丝毫不容他拒绝,便将他抗在肩上。

“……做什么!放我下来!”反应过来的孟章使劲挣着,拿脚踢仲堃仪。

“这处有大理寺的人镇着,他们奈何不了什么。”仲堃仪一手托着他,一手从腰间抽出长剑,剑刃朝外一转,须臾间便将冲上来的一人砍杀。

仲堃仪扛着孟章,遇到碍事的人便杀,碰到挡路的人便砍,对其他事物一律不管不问,仿佛他此次前来,只是为了带孟章出去。

渐渐的,肩上的人不挣了,逐渐安静下来,随着仲堃仪的步子一颠一颠。

“坤爻。”

霎的,仲堃仪听到这样一个声音。

肩上人戚戚怨怨地,细若蚊哼地唤着他。

仲堃仪的脚步缓了缓,没走几步,又重新加快了速度。

“嫂夫人怕是流血过多糊涂了吧,救你的人叫仲堃仪,不是什么坤爻。”


TBC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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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七章完

给大家科普一下故事里的设定,府兵相当于京城护卫队,隶属衙门管理,府兵的统领也是衙门里的官爷。兵部是皇家的兵,每个地方都会驻扎一批,在京城尤为多,兵部里还有禁军,专门护卫皇宫的。兵部的老大是尚书级人物。

AU架空历史,很多设定不符合正史,大家能看明白就好。

最后,

下章执离重逢!这对好久没见了,该是相遇的时候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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