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花花hanajun

执离戬杰推
比起写手更爱当黄牛的儿童文学出版er
相隔十年再混同人界的小透明
间歇性写文,抽风性冒梗
对读者从来不负责

【全员】厉害了,我的妻(拾)

刺客AU


此文又名光风霁月的公孙副相与四位娇妻没羞没躁的生活。

刺客列传官配,钤光,执离,仲孟,齐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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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10】

蹇宾嗜酒。

从艺樊楼的千里醉,到清风窖的老黄汤,再到自个儿酿的梅花酒,他仿佛从来都喝不醉似的,喝餍足了,就坐在院子的台阶上,抱着酒坛子,眯着桃花眼,翘腿看齐之侃舞剑。

齐之侃巨剑即出,剑影连连,起势翻云,收势覆雨,摧得满院花草纷纷残落,红紫绿翠败了一地。

蹇宾放下酒坛子,双手捻起一片飘过来的竹叶,运气朝前掷去。齐之侃眼角瞥见,忙用剑相抵,竹叶撞在刀刃上破成两半,他转身迅速收剑入鞘,反手抓住尚在空中飘的两片残叶,又朝蹇宾处送去。

蹇宾头一偏躲过叶子,啧道:“这招飞花折叶被你学了十成十,只是可怜了我满院的花草竹木,春还没过,就快要被你砍秃了。”

齐之侃收回招式:“剑一挥出去就收不回来了,你这院子太小,展不开身,只能委屈花草了。”他看了一眼蹇宾,小声说,“再说每日我都给你带酒上来,勉强抵了吧。”

蹇宾挑起眉,将怀中的酒坛子放下,站起身来:“你这人真不够处,居然算得这么精细,你带上来的除了酒,还有菜肉米粮和果子,莫不是都要同我要相抵的东西?”

齐之侃嘿嘿一笑,知他是在打趣,也不接话,默默把背上的巨剑卸了,然后将绑腕子的长带一圈一圈解下来,捋起袖子露出麦色的皮肤。

这些日子他与蹇宾相处甚多,起初是为了切磋武艺,常带些山下的食粮上来,后来渐渐成了习惯,生炉,做饭,打扫等琐事全部交由他做,蹇宾乐得清闲不说,饮食起居更是提高几个层次,一来二去,两人便熟稔了。

蹇宾见他木木讷讷的不说话,又捻了片竹叶朝他丢过去,齐之侃不慌不忙地躲过,伸手钳住叶子,再朝过来的方向掷回,这二人内功皆已臻至登峰造极之境,这犀利的杀招来来回回,竟在他二人之间成了逗趣的玩笑。

玩闹间,忽然一片叶刃穿过窗户飞进屋内,只听那头乒乓一声传来脆响,似是击中了供着的佛龛。

蹇宾脸色一变,立即冲进屋里,见竹叶只是削去了香炉的一耳,并未损坏到佛身,这才放下心来。

齐之侃跟着进了屋,顺着他的目光盯了佛像许久,冷不丁冒出一句:“我想了很久也没想通,你竟然会信佛。”

蹇宾桃花眼一瞥:“世上信佛的人多了,为何我不能信佛?”他顿了顿,又问,“还是你觉得我这种邪教中人杀人如麻,不配信佛?”

齐之侃摇头:“一入江湖,半条命都交出去了。使刀剑的人,谁手上不染着几条人命?刀剑无眼,只能怨技不如人。”

蹇宾抿了抿唇角:“你说的那是江湖人。可寒天宗杀的不止是江湖人,更多的,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百姓。”

齐之侃怔在原地,蹇宾很少与他攀谈过去,他也从不刻意去问,只道蹇宾出自寒天宗,叛教后遭追杀躲至千岩山顶。“那你也………”齐之侃话说了一半。

蹇宾知道他要问什么,伸手将龛台上泼洒的香灰抹去,然后说:“有人同我说,经手的人命一旦多了,半夜就睡不着觉,供一龛佛点着香夜里安稳些。”他盯着弯眼垂眉的佛面,仔细地打量着,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些事物般,“有时候供着佛不一定信他,心里有个慰藉,只求因果报应来的时候,别死得太难堪。”

“你已经退了寒天宗,”齐之侃面有急色,“况且你那时是身不由己,我相信杀人绝非你本意。”

蹇宾勾起唇角背过身去:“真是头一遭遇到你这种正道中人,居然为我辩解。齐云山庄的老庄主要是知道你与邪教有往来,怕是要抽鞭子押你进宗堂的。”

“你是千岩山上的蹇宾,有名有姓,不是什么邪教,我为何不能与你有往来?”

齐之侃说得笃定响亮,惹得蹇宾转过头来,他那双微吊的眼一扫,衬着上挑的眉,极其潇洒倜傥。

齐之侃躲过他的眼神,脑子里忽然闪过些什么,顿时耳根子发红,有些支支吾吾地问:“你在寒天宗的时候,可曾……”

蹇宾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,不由皱起眉头:“可曾什么?”

“可曾……”齐之侃不知如何启齿,憋了好一会才说,“可曾与寒天宗宗主有过些什么?”

蹇宾瞪大眼睛,显然不太理解齐之侃的问题,而齐之侃见他这幅表情便立即明白自己错了,慌忙中解释道:“我前几日下山,听人议论寒天宗,传言宗主喜色,许多长相俊美的宗内弟子都是他的……帐内之宾。”

话即出,蹇宾的脸就沉了下来,白白红红好几番,看得齐之侃心里咯噔一下,恨不得将自己说出去的话重新吞回去。也不知是怎么了,他自听到这个传闻,内心就萦绕着一股焦躁,总想拉着蹇宾问个明白,哪怕是被他揍一顿,若是能换来他一句“荒谬”,便也值了。

蹇宾神色几经变换,最后平静下来,默默转过身朝屋里间走去。齐之侃没等来蹇宾的怒目,更没等来先前料想的打骂,可就是这淡淡的沉默最是要人命的。“今日你回去吧。我乏了,就不送客了。”蹇宾边走边说。

这句话像把刀子剐在齐之侃心上,刻意的疏离比揍一顿对他打击更大。

屋主人已经下了逐客令,齐之侃在原地站了半晌,只得垂头丧气地退出门外,悄悄带上门。

蹇宾听着房门关闭的声音,坐在床榻上开始闭眼打坐,可眼一闭,脑海里便浮现出齐之侃那双眼,里面流的是懊悔,不安,及求他原谅的神色,渐渐地,肚里的火散下去,像他那种木讷不懂察言观色的人,自己又何必跟他计较?

一个时辰后,蹇宾气消得差不多了,他推开门走出屋子,然后抱起双臂,瞅着檐下正在打酒嗝的人。

齐之侃根本就没有回去,正抱着他刚才放在台阶上的一坛酒,喝了个烂醉。

蹇宾的这坛子酒叫千里醉,后劲极大,齐之侃不胜酒力,两三口便被酒气冲昏了头,此刻他抬起眼瞧见蹇宾走出屋外,噌的站起来,将空了的酒坛子往背后藏。

“我……我……我这就走。”齐之侃支吾着。

蹇宾见他红眼红面,明明醉得站不稳脚却还怕自己责怪,这幅模样着实滑稽,于是笑出声来:“你都醉成这样了,还怎么走?”

齐之侃缓缓瞪大眼睛,头虽疼得厉害,眼前景色晃晃荡荡,意识却是清晰的,他着魔地盯着蹇宾勾起的唇角,忽然扑了上去,擒住蹇宾的腰身。

蹇宾吓了一跳,见他踉跄着过来,只道是喝多了连忙伸手搂住他,慌乱中忘了蓄力,两人抱着连退了几步,直至撞在柱子上才停下来。

齐之侃感觉抱他的指尖很热,偷偷地,隔着蹇宾的衣物缓缓摩擦。两人脸对脸,鼻对鼻,胸口贴着胸口。

蹇宾的目光扫过齐之侃的眉眼,眨了眨眼,有些怔愣地开口说道:“你这双眼,让我想到以前的一个故人。”

“故人?”齐之侃迷蒙着眼,双眸有些失焦,“他是你的什么人?”

“我的一个弟弟。你很像他。”

“弟弟?”齐之侃皱起眉毛,手搂得更紧了几分,他显然不喜欢这两个字,“为何我是弟弟?我不要做你的弟弟。”

蹇宾见他醉醺醺的模样觉得好笑,心想他是不服年纪,于是勾起唇角:“你当然是弟弟,等你什么时候喝酒能喝过我了,再说罢。”

 

九月十五,香山亭。

酒已经喝了一坛又一坛,辛辣入喉,燎燎地似火烧。

齐之侃坐在亭子里,背着巨剑,执着酒壶,他今日带的是辽北的烧刀,一口一口下肚,眼睛依旧清明。

 抬头望望天,余晖即散,月已露头,那人快到了。

正好,还剩最后一坛酒,就留给他吧。

 

“他没收下金缕衣?”公孙钤提高声音,紧紧蹙起眉头,“这是……真要去送死么?”

副相府轻风落语堂中,一个小沙弥捧着承盘站在公孙钤面前,盘子里是一件金丝织的衣服,闪闪夺人眼目。

这是件金缕衣,乃中垣王御赐给公孙一族的宝物,即可成为保命免死的挡剑金牌,又可作为护身的铠甲抵御外伤,价值连城,贵重万分。公孙钤此番让玄长老将此物交给蹇宾,就是希望他赴约时能逃过一劫,至少,能保住性命。

可如今蹇宾将原物退还,已摆明他放弃了生的念想,一心只求了断。

“璇三,几时了?”公孙钤发问。

“回老爷,酉时一刻了。”璇三连忙相答。

“立即整顿府中全部人马,”他接过璇三递过来的外袍,利落地披上,边说边往外走:“速速赶往城外香山亭!”

绀青色的身影出了大门,正准备上马,却见迎面行过来一座官轿,轿子落定,从里面出来的是传递宫旨的宋公公。

“公孙副相,王上永寿殿有请。”宋公公道。

公孙钤的脸有些僵硬:“这个时间点,王上可是有急事?”

宋公公恭敬地笑道:“据说是宁王千岁招的局,请了其他两位千岁和您,要在王上书房里商量事呢。”

又是执耀。

公孙钤绷着脸,迟迟没去接旨,直到璇二小声在旁边提醒,才抬手领下旨意。“璇二,”他转头吩咐道,“看来今晚不止有齐之侃,还有其他别有用心的人。你先带人马过去,我随后就到,拼死,也得把长夫人无恙地带回来。”

 

 

公孙钤到永寿殿的时候,天已半黑,李公公在前领路,殿里燃着香,辩不出来是什么香料,幽幽静静的,好闻得紧。公孙钤踏进偏殿,里面坐着太子毓骁,宁王执耀和中垣王,三人皆是常服打扮,捧着香茗。公孙钤扫了一眼,未见到逍遥王执明的身影。

“爱卿,”中垣王见他进来,招了招手,“快来这边坐着,陪寡人说说话。”

公孙钤领命坐下,抬起眼,正对面坐着毓骁,翘着腿仰头将盅内的茶饮尽,有些忿忿的意思。再往旁边看,执耀斜靠在椅子里,双手捧着茶盅和茶盖,有一搭没一搭淡淡地品着。

看这模样,似乎这三人并不是在说体己话。

“这几日有些事情让寡人烦心,执耀提议找诸位商量商量,爱卿素来明事理,不妨说说你的看法。”中垣王说道。

“王上但说无妨。”公孙钤接过小太监奉上来的茶,茶气清甜,闻着是淮上进贡的金罍翠。

半盏茶下肚,公孙钤听明白了。此遭烦心事还与中秋前淮上发的那场水有关,还记得,他那时说了几句对宁王有益的话,一时惹得太子这边议论纷纷。

淮上节前发水,粮仓未开,公孙钤曾建议官府去富户家购存粮,官粮暂留以便应对马上到来的蝗灾。可据淮上知府最近呈上来的折子说,官府开了高价收不到存粮,富户不愿出粮,导致难民数量爆增,再加上秋后雨水一直滴答不停,许多人流离失所,纷纷涌向京城。

公孙钤慢慢地转着手中的茶盏,听话的当口,扫了一眼宁王执耀。

淮上是他的地盘,凭他的手段,能收不到粮?那些富户各个惧怕官府得紧,如今闹出这事,只有一个解释,就是执耀要做些什么。

执耀察觉到公孙钤的目光,眼睛与他对上,面上的神情是松的,可眼里漾的是锋利的光,幽深的流,这一瞥,只有公孙钤能察觉出里面的意思。

“今年淮上送上来的供一份未少,王兄可曾想过这是百姓的血泪钱?”毓骁冷哼道,“茶倒是喝得畅快,我要是王兄,自已封地出了这样的事,岂会在此处安稳地品茶?”

“百姓的事是要放在首位,可上供也得按规矩来。淮上最近民心不稳,总在议论知府要换,这风向不定的事,让大家怎么交粮?”执耀嗑着茶盖,不紧不慢地说,他指的是保东党奏报淮上知府渎职的事,说得也有几分道理,既让知府收粮又参他的本,怎能让富户们安心,万一交的粮多了被认为与知府勾结,岂不是会平白招惹麻烦?

“流民越来越多,影响京城安全,若是出了岔子王兄可会负责!”毓骁瞪着眼,俊美的脸上两道剑眉锁得紧。

“若有岔子,自当担下全责。”执耀吹了口茶,“王弟不用操心,好好念书玩乐,其余事交给兄长即可。”

执耀特意加重了“兄长”两个字,激得毓骁一掌拍向椅手,站起身来斥道:“本王好歹是东宫太子,唤你一声兄长是客气话!若是本王治理淮上,绝不会让此事发生!”

哎,公孙钤暗暗叹气,毓骁心气正是不假,但太年轻沉不下来,若想成事,日后还得磨炼了几遭。

“坐下!你胡闹些什么,这是要在寡人的屋里吵起来么!”果不其然,中垣王动了怒,吼完后额边阵痛又起,他揉着额角沉沉地嘘出一口气。

毓骁见状,收声坐下,只是耸肩垂着目,明显一副不服气的模样。中垣王看他如此气盛胸中淤闷更盛,却又不好在外人面前责骂,他望望旁边,忽然开口:“执明呢?”

旁边的李公公连忙伏在耳边:“逍遥王方才差人来告假,说是下午多吃了几盘枣糕,闹肚子了,止不住泄就不来了。”

“荒谬!”中垣王气得咳起来,“不学无术,成日花天酒地,明日寡人就派人拆了他的逍遥府!”

 

城郊  逍遥府邸

执明哼着调子,一掀帘,晃颠颠闪进屋来。

“阿黎,我又来看你了。”他咧嘴笑着,额前一缕紫发飘飘。

慕容离正伏在案前写字,见他来了,将手中笔一放,眉眼舒展开:“你不是去本家了么?怎么,没去见你父亲?”

“我家人多,不缺我一个。”执明随口说道,他晃悠着凑过来,眼睛飘到案前不由叹道,“阿黎的字写得真好。”他瞅着那字,从上到下念出声来,“风随信来花不误,识柳见莺不相负……”

“阿黎,你写给我的?”执明眼睛一亮,将那纸捧起来,又读了几遍,“你这是在想我?”

“胡说什么,”慕容离红了脸,想将他手里的纸抢过来,“这是花信诗,家家户户念烂了的,怎么会是写给你的?”

执明见他来夺,忙将纸折了收进怀里,笑得更加得意:“阿黎嘴里说的跟心里想的从来不一样,你这么着急夺,肯定是被我说中了。倘若你真想我,我天天都在暖阁里陪你好不好?”

慕容离皱起眉毛,脸是红透了的,他转过身,垂在衣服两侧的手不知怎么摆放,指尖局促地抠着手心,“天天来,你……不做正事的么?万一被你父亲知道了,责备下来怎么办?”他想把话题岔开。

执明扬着眉毛,腰一弯将屁股磕在案边,两手支着身体:“他念叨我多了去了,我就是家里最不学无术的那个,没人惦记,没人打扰,乐得清闲多自在。”他笑得开朗,“阿黎你可别嫌弃我,我文不行,武也不行,脑子一团浆糊,但好在脸不错,人也大方,从城南到城北,论受佳人们的欢迎程度,除了一个姓公孙的有时偶尔会排在我前面,其余的人都不是我的对手。”

慕容离听他滔滔讲着,辨不清几分真几分假,这些日子他与执明相处密切,总觉得他并非口中说的那样不堪。鬼使神差的,仿佛听不得执明自己贬低自己般,慕容离脱口就说:“你总说你脑子一团浆糊,可我觉得你比谁都看得透彻。”

执明怔了,这冷不防的一句话堵了他的口,慕容离这时转头看他:“站在花繁柳密处,拨得开才是智者。越是会藏锋芒的人越爱说自己的不是。我觉得你并非纨绔子弟,只是时机还未到罢了。”

“阿黎,”执明直起弯着的腰,眼里流过不寻常的色彩,他眨了眨眼,“你真是谬赞我了。”

“我虽失忆,但脑子不傻。”慕容离眼神安定地望着他。

执明不敢接下他的注视,哈哈笑了两声:“阿黎,昨日送给你的箫使得还顺畅么。”这会儿轮到他岔开话题了。

“这箫太贵重,平常哪敢随便用。只是我有个疑问,你怎么知道我会箫?”

“好箫当配妙人,你两指侧面有薄茧,所以我猜想着,应该是经常吹笛子或是竹箫后留下的吧。”

慕容离手上的茧极淡,心不细的人根本发现不了,于是慕容离会心一笑,从袖中拿出沉香木箫,眼睛朝执明一瞥:“我确实是会箫,眼下送你一曲,可要听好了。”

他将箫放在嘴下,双手执管,指尖起落,那沉香木箫便发出悠鸣婉转的声音来。

听曲音,这是首江南水乡调,呜呜然,绵绵袅袅,有时清丽得让人想起江城五月的落梅花,有时凄切得又好似画楼檐角处的断续风,一丝怨三分慕,而吹着箫的人也如曲般昳丽旖旎,美得仿若一阙词。执明看得入神,心口聚起一股热,也随着箫音,悠悠扬扬的,麻麻的向肺腑散去。

忽然,吹奏的人停下来,沉香木箫离了口,指尖却还依旧搭在箫孔上,他眨眨眼,眼神有些直。

“阿黎,怎么了?”执明不解地问。

“刚才,我脑子里闪过一个景象。”慕容离喃喃地说,“依稀我是五六岁的模样,父亲牵着我走在江南的夜会上,耳边有画舫上传来的调子,与我吹的是同一首。”

“你想起父亲的模样了?”执明跳下案,走到他身边。

慕容离摇摇头:“看不清模样,只差那么一点……就差一点,我就能看着了。”

执明想了想,忽然拉起他的手:“走!我带你去!”

“什么?”慕容离被他拽着,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
“今日是十五,京城里有夜会,我带你去!”他拉着慕容离跑起来。

 

今夜恰好是十五,一年十二次月盈,偏今晚这轮最能顾盼生情,倒不是因为月明,而是月下骑马的人怀里温热。

执明走得匆忙,只扯了一匹劲马将慕容离揽在胸前,马蹄儿哒哒,朝城里奔去。不出片刻,喧闹铜鼓声渐近,抬头望去,前方一片灯花火影,摇曳的舫船里传出歌声,只是那调子是北边的花调,转着弯儿,一股子慵懒劲儿。

慕容离下了马,落地的时候整个人还在愣着,以至于被牵着走了好一阵了,才回过神来。

“怎么,吓着了?”执明走在前面,拖着他的手,夜会街道拥堵,他俩在人群中穿行,两旁是各样的铺子,做灯戏的,卖傩儿面具,捏面团子的,耳边有小锣鼓的声音,有点吵,让他听不太清执明的声音。

走着走着,慕容离感觉身后有人拉他的衣摆,低下头去,一个穿着破烂的孩子跟在后面,向他伸出骨瘦嶙峋的手。那孩子皮肤黝黑,眼睛大且黑亮,一言不发地,只是翻起手掌朝慕容离处送去。

慕容离瞅见他的小臂上用铁烙烧了块疤,歪歪扭扭印着一朵莲花的模样。

“是安南奴。”执明在他旁边说道,“不知是从谁家跑丢的,一般不会在街上乞讨。”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那孩子手上,那孩子得了银子并没道谢,立即转身跑走了。

执明将慕容离拉近了些:“这几日京城里涌进来不少流民,在街上走动的安南奴也多了起来,人杂是非多,你一定要跟紧咯。”

慕容离没作声,只是点点头,与执明贴着走。晚上不若白天亮堂,即使顶头都是花灯,但执明的脸总是半明半暗,颇为暧昧。三步一转头,执明看着他,眸里映着灯火。

夜会热闹,慕容离却怯得很,他忽然有种感觉,心里有处地方被凿开一角,月光猝不及防地泼洒进去,照得他有些畏手畏脚。

忽然,执明停下脚步,随着他目光看去,前方是一处字谜铺子,密密麻麻的纱布条从搭好的竹架子上垂下来,尾部系着字条,里头是各种谜语。

“这个好玩,你看那边放着的奖品,最高处的是一把箫。”执明嚷道。

“你要猜字谜?”慕容离问他,他随手扯下旁边一条,摊开看道:“九仙山,黄昏约,玉蟾影,卷帘人。”

这条不难,慕容离一看就知道谜底是“月婵娟”,只是出题人不知是哪里来的酸文人,有些吊书袋子的意味,这样的谜语放在夜会里,太过文绉绉了。

执明径直走到放着箫的那处,伸手摘下对衬的字谜,打开稍稍看了一眼,然后走到摊子铺老板那处,伏在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,头等的奖品便到手了。

“你猜着了?”慕容离讶异地问。

执明耸耸肩,将赢来的箫放在慕容离手上:“我胡乱猜的没想到对了。这个送你。”

慕容离翻看着这把箫,白玉制的,玉质并不上乘,做工算不上精细,远不及那把沉香木箫,可他猜着了执明的心思,忽然心头一暖。

“公子可要刻字,这箫是能刻名字的。”身后老板唤道。执明忙应声:“要的要的!”他将箫递了去,“就刻——执明赠阿黎这五个字……不,刻,执明奉阿黎。”

玉骨刻痕,于是这把箫便同时有了他俩的名字。执明将刻好字的箫重新还回来,慕容离缓缓摩挲着刻痕,雕刻的字迹平平,却让他爱不释手。

一个奉字,诉尽心肠,捧在手间,放在心头。

“你为何……对我如此好?”慕容离用极小的声音说道。

执明听见了,漾开笑:“因为阿黎懂我,因为我喜欢阿黎。”

慕容离移开目光,合拢拿箫的手指将它紧紧攥起来,半晌,他轻轻道:“此箫为证,不可负我……”

四周忽然静了。

执明倏忽扯下身旁的纱布条,系尾的字条落地,纱布便成了屏障,将二人遮起来。

灯火阑珊,两具人影憧憧,执明吻上慕容离的唇,热切地,绵长地吻着,游人如织,烛灯如海,可他们与外界隔绝,与天地隔绝,脚下这条路上只有他俩站着,衬着头上的这一轮明月,延绵朝远处伸展着,也许有尽头,也许根本无尽头,不过那又如何?

有尽头或无尽头,在他们看来,此刻已圆满。

 

明月本无心,行人自回首。

彼方的月是暖月,而此方的月却是寒月。

香山亭外,那抹白色的身影果真如约而至。

他立秋风中,裘衣裹身,面色有些苍白。

亭里的人缓缓站起,手中拎着一壶酒,背后背着巨剑,“这一壶,我敬你。”

这一句,说尽了人心的嗔,痴,恨,怨和妄,一如几年前,他常对他说的那般。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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拾章完,下一章,该是开车的时候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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